真正的考验
宽阔的谷地、山峦、季节性河流更迭不穷。多尔改措、苟鲁错、乌兰乌拉湖渐次出现,湖泊的颜色因为湖泊种类的差异呈现不同层次,淡水湖碧绿,咸水湖浅蓝,盐湖银白。体贴的尼玛不断把车开慢,或者停下车来。尼玛自己也拍照,凭借前几天的观察,以及他自己的拍摄经验,不用郑云峰说,尼玛就能准确判断他的想法,他放慢车速的地方,停车的地方,正是郑云峰想拍摄的地方。
大家都以为可以沿着山脊这么一直走下去,但事情很快有了变化。接近北麓河时,山突然断了,附近的山在北麓河对岸,与他们所在的山峰平行,却不相接。俯瞰脚下的北麓河,足有一公里宽,怎么办?“强渡。”普措很镇定地说。
两辆车从山脊开始一点点下降,在全是稀泥的山坡上不断前进,后退,走一段,就必须派人下去探一段路。接近河岸,为了试探行车道,尼玛、普措、巴丁次成和郭小虎4人彼此拉紧手,排成一条线,在河里摸索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一块儿稍微硬一点的河床。
普措吩咐尼玛开着第一辆车先走,出发不久,普措刚准备带着第二辆车尾随,尼玛的车就陷进河里去了,坐在车里的郑云峰和徐纪洋,亲眼看着车身如何潜入河里,水面如何一点点漫过轮胎、车窗。虽然车窗紧闭着,但外面浑浊的河水随时有可能涌进车内来。
普措和郭小虎赶紧用后车的引擎把尼玛的车拉回岸上,4个人再往别的地方寻找道路。他们不断试水、陷进河里、再拉出来。车上备有钢丝绳,一辆车陷进去的时候,第二辆车就借助钢丝绳和引擎拉升。两辆车不断往前拉、往后拉、平行拉伸。一条一公里的北麓河,他们从早上折腾到傍晚,还在河水里挣扎。
七八个小时过去,终于看到对岸的河堤,郑云峰和徐纪洋喜出望外,忽然,两辆车同时陷进河里,河水从各种缝隙渗进车里,郑云峰的双脚踩在一堆黄水里。“当时我急得要死要活,不断问队员们怎么办?怎么办?徐纪洋就在车上大叫救命。”
而这时,巡山队的4人从车窗里爬出来,淌着水走到岸上,找块儿干地坐下,不慌不忙地掏出烟来,一边抽烟一边说笑,郑云峰和徐纪洋的求助不断从河面传来,他们在岸上哈哈大笑,郭小虎故意扯开嗓门:“不急,不急,等我们喝完水,抽完烟。”
4人休息好,再次展开救援工作,一点点把车往岸上拉。已经陷入绝望的郑云峰和徐纪洋,这时才看到一点希望,欣喜若狂,徐纪洋干脆手舞足蹈地唱起歌来。
这最后的二三十米,这样的拉扯重复了几十遍,每一次都是大喜过望。失败,继续,再失败,再努力。年近七十岁的郑云峰,和刚刚二十出头的徐纪洋,全下车去拣石头,把稀泥挖开,再把石头填进去。夜里十点,天完全黑下来,后车仍然浸在水里,天忽然下起倾盆大雨,所有人都已筋疲力尽,就地搭帐篷睡觉,至于河里的车,普措说,“明天再说不迟呀。”
满心疑惑的郑云峰问巴丁次成,过去经常这样吗?“那当然啦,每次都差不多。”害怕吗?“怕也没用,只有想办法解决,往前挪一步,就有生的希望,不然只能死在里边。我们都有家人,必须活着出去。”郑云峰这时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巡山,保护站的工作人员和巡山队员的家属都要给他们送行,祈祷他们平安回来。而每次回去,他们又会敬奉哈达表示感谢。因为每一次巡护都有生命危险,以前是盗猎者带来的人为危险,现在是自然危险。
晚上,郭小虎讲了一个自己的故事。他是当地藏族人,一直在保护区做巡护工作,妻子汉族人,受可可西里保护宣传的影响,从遥远的东北来到格尔木。她对巡山工作的了解,全来自郭小虎的转述。每一次,郭小虎都编造很多美丽的谎言来“欺骗”她:保护区的自然多美丽,野生动物多美丽……从不说困难。妻子对此深信不疑,常遗憾不能和他一起出山。有一天,当郭小虎回到格尔木,单位和家属前来迎接时,妻子一看见他就冲上去抱着他大哭,原来,那一次巡山遭遇很大困难,在他们回来前,电视台已经播过新闻,正好被妻子看到。看着满脸泥泞的小虎,妻子又疼又爱,“原来你说得那么美好,全都是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