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要从30年前说起。
上世纪80年代起,出租车重新出现在城市街头,当时,北京的黄色“面的”,东北的比奇瑞QQ还小的“大头鞋”,天津的两厢夏利……开车的人,不论是国企员工,还是个体户,个个是引人羡慕的万元户。
时间进入90年代,出租车数量越来越多,车的款式也五花八门,运营中的纠纷和事件也开始增多。针对不容乐观的行业现状,各地陆续推行出租车行业管理体制改革,并在国内逐渐形成了三种主要模式:北京模式、上海模式和温州模式。
9月20日,北京市出租车协会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员向记者表示,北京的出租车行业发展史与国内其他地区都不一样,“最早的时候,北京出租车也是企业化经营的,上个世纪80年代初,北京只有两家出租车公司,而且都是国企。但后来,由于政策放开,政府鼓励出租车行业的发展, 大约1993年左右,出租车数量开始成倍增长,出租车公司从过去的两家,很快增加到1800多家。当时北京也有个体出租车,但是数量不多,90年代中期,北京共有1000辆左右的个体车,到现在仍然是1000辆,20年没有增加一辆。”该工作人员向《中国经济周刊》表示,当时,政府发现出租车数量已严重超过了市场容量,便开始紧急叫停出租车的扩容,并对出租车公司进行整理和压缩。此后,公司和司机之间的出租经营权转让开始流行,并且价格也不断升高。
“但是,先期监管失位所产生的矛盾,却并没有消除。”该人士认为,由于出租车的产权不甚明晰,导致司机与公司之间矛盾一直存在,并不断激化。“为此,北京市出租车协会出台了一个文件,把司机和公司之间通过‘承包金’建立起来的关系给予了确认和固定,但经营权归属公司。”该人士所说的“承包金”就是现在的“份儿钱”。“北京模式”由此确定,随后,这一模式成为中国出租车行业最为普遍的经营方式之一。
简单地说,“北京模式”就是出租车公司从政府部门获得出租车的经营权,司机则出资购车,承担运营费用,按月给公司上缴管理费。这种模式最终导致司机不但要出钱购车,出力气拉活儿,还要按月向公司缴纳份儿钱(管理费),而出租车公司,因其手里掌握稀缺的运营牌照资源,则被司机看作是“地主老财”和“坐收渔翁之利者”。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上海模式”与北京有着很大的不同,上海出租车采取的是“公车公营模式”,产权和经营权统一并由公司规模经营。此模式的主要做法是:公司从政府获得经营权,并由公司直接出资购买车辆,招聘司机,公司和司机是一种纯粹的雇佣关系。出租车司机的收入是底薪加营收提成。这种模式下,司机成为了员工,他们更有归属感,公司对员工的管理和服务也更到位,更细致。
“上海出租车司机最幸福,有工资、有奖金、有提成、有保险,过年过节还发东西,不像我们,除了被剥削,就是没人管。”9月12日下午,记者在北京乘坐出租车,提起京沪两地出租车的不同,北京师傅一脸的羡慕。
但京沪两地的“模式”也有相同之处,那就是司机每月都需要缴纳数千元不等的“份儿钱”。
最为特殊的是“温州模式”。“温州模式”,指的是产权和经营权统一并由个体经营的模式,即个体经营模式。
8月12日,温州,出租车林师傅告诉记者,上世纪80年代初期,温州的出租车运营牌照才2000元左右,“你知道现在温州的运营牌照需要多少钱吗?上个月还是130多万元一个牌照,由于出租车停运,加上政府加强了监管,现在,运营牌照从130万元降到了70万元,就是这样,也比当年的2000元,涨了300多倍。”温州出租车司机林师傅告诉记者。
在温州,开出租的人几乎都是外来打工者,他们的东家不是出租车公司,而是个体车主。个体车主的实力也各不相同,有的车主,一个人拥有十几辆甚至几十辆出租车,他把车租给外地人开,自己则负责维修、保养、处理事故等工作,这样的车主被司机看作是“最幸福的人”,“他们每天打打牌、喝喝酒,剩下时间就是数钱啦。”
有的车主没有那么强大的经济实力,却也同样活得滋润。另一位出租车司机告诉记者,他的车主只有一辆车,“只有一亩地,租给别人种,那也是小地主。人家同样在家睡大觉,每天就等着你去交租子(份儿钱)。”这位司机师傅调侃着他的雇主,一脸的苦笑。
尽管“温州模式”是个体经营模式,但是同京沪两地一样,司机都要上交备受诟病的“份儿钱”。“温州模式”尽管叫温州模式,却不仅存在于温州,在黑龙江、吉林、广西、贵州等地,从改革开放初期至今,其出租车行业一直是以个体为主经营的,在黑龙江省的大多数地区,一般车主都自己开白班,再雇个司机开夜班,雇夜班司机的时候,谈好每天几点交接车,交多少份儿钱,谈好就干活儿,不愿干了,提前一周向雇主打招呼即可到期走人。
尽管经营模式各有不同,但“份儿钱”却一直是出租车司机心头痛点,这也是引发大量停运事件中的元凶之一。
“三输一赢”局面何时终结?
“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停运事件的频发,暴露的是全国出租车管理的一个共性问题——公司化剥削。出租车本是最适合个体经营的事业,却通过行政审批,成为某些公司的特权。”提起当前出租车行业存在的问题,黑龙江省佳木斯市交通局某处干部王建(化名)一脸的无奈,“黑龙江坚持出租车个体化,一方面是因为黑龙江在行业起步初期就打下了个体私营的底子,一方,出租车还是本地下岗工人再就业的一种选择。”
王建表示,国外的出租车一般都是个体经营,并没有“公司”这一环节,只是政府的相关部门担起了监管职责,并把出租车执业人员纳入社会信用评价体系。个体出租车依法纳税、守法经营,营业时间自由宽松,“工作强度比我们中国小很多”。
采访中,不少业内人士认为,政府对出租车行业进行管制,这本身并没有错,但是政府通过出租车经营权审批制度来控制出租车数量,使得经营权指标成了“稀有资源”,这客观上导致了“份儿钱”的产生,如此管制,最终催生了垄断经营的既得利益群体,司机运营成本不断升高,收入降低。与此同时出现的,是拒载现象较为普遍,群众打车难,黑车泛滥,公众利益受损。
9月15日,北京市出租车协会的一位人士向《中国经济周刊》表示,目前,在出租车司机、出租车企业、乘客和政府构成的格局中,司机收入下降,工作、生活压力大;乘客打车难,遭遇劣质服务;政府迫于物价上涨压力,或不敢调运价,或硬着头皮调运价,对出租车市场特别是黑车缺乏有效管理手段,导致其能力受公众质疑。可以说,司机、乘客、政府这三方是“共输”,而赢家只有一个:出租车公司。
“无论油价、物价怎么涨,不管司机有多辛苦、乘客打车有多不便,出租车公司依然收着高额‘份儿钱’”。上述人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