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放”到“管制”
1992年,北京出租车市场曾进行过短暂的“开放”,然而换来的却是出租车行业长时间的管制,甚至影响了如今出租车行业改革的决心。
这本是一个初衷良好的决定。1992年之前,北京在册的出租车数量已经无法满足民众对出租车的需求。在一片“市场化”的呼声中,北京市决定放开出租车企业的准入限制,支持民间个体和私人办出租车。
相对1985年的对民营资本放开,这次是不加任何限制,鼓励全民办出租。
1992年,除了一些有资本的个人申请开办了小型的民营出租车公司,北京市还有上千名个体出租车司机诞生,他们中的一部分一直保持到现在。截至1993年5月底,全市出租车达到了4.9万辆,一年之间,出租车数量增加了3倍多。
当时政府鼓励民营资本进入出租车行业,还制定了鼓励政策:第一,支持个人贷款,运行企业税前还贷;第二,企业可以享受营运收入20%的税前提留,作为购车基金;第三,降低出租车养路费;第四,放松车型限制,允许中低档车型为主经营。
出租车市场仿佛一夜间跨入了“自由主义”市场经济时代。但结果证明,这个步子有点大了。
民营开放之后,由于对车型没有任何限制,一时间马路上多了几万辆面的。按照北京市的规定,一家公司的高中低档车要按照2:3:5的比例进行配置,以满足市场不同需求。然而,这一政策并没有得到贯彻,由于面的成本低,所有的民营公司和个人运营的大多是面包车。
面的大量出现,出租车已经脱离了半公共交通的定位,成了普通老百姓日常使用的交通工具。老百姓出门招手既能揽到一辆面的,“司机客人一议价,10块钱或5块钱就走了”。张国庆说。
当然,由于面的太多,面的之间也开始竞争,并日趋激烈。最终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了,随意压价、宰客已经成为家常便饭,服务意识差、交通安全事故等多种问题并发。
面对竞争带来的纷扰,1993年10月,出租车管理部门北京市出租汽车管理局对已经取得批准书或营业执照的企业进行劝退,并于1994年4月停止对新的出租汽车企业和个体经营者的审批。
至此,北京出租车市场经历了短暂的“自由主义”市场经济时代。之后,出租车市场出现严格的管制。无论对驾驶人员的资格和技能考核,以及对车型甚至是出租车颜色,以及对行业的准入,北京出租汽车管理局开始如同管家一般切入这个行业。
“份儿钱”的诞生
受这次“失败改革”影响最大的是牌照管制。它不仅让出租车特许经营权牢牢把握在一些私营的或半私营的手里,还让司机背上了“份儿钱”的枷锁。
据北京市统计局的数据,1995年底,当管理部门关上了准入的闸门,北京市就只有5.6万个牌照,这时,牌照的价值就开始体现。5.6万个牌照的特许经营权就这样分散在了1000多家出租车企业手中。
在1992年市场放开后,擅长学习的出租车企业很快学会了一种商业模式,那就是承包制。承包制是从小岗村传过来的,其旱涝保收的模式大受出租车公司的欢迎,并快速被所有的出租车企业所吸收。
当时,张国庆就被委派来推行中北公司的承包制。“这是一次真正的责任转嫁,从这时候开始,司机概念上就不完全是我们的员工,更类似于合作关系。”张国庆告诉记者。从此之后,司机每个月向公司缴纳固定的“任务钱”,一般是4000元~5000元,多余的由司机所得,即为他们的收入。
这种模式可以激发司机的积极性,让他们更多地付出劳动,多劳多得。此时,公司已不再负担司机的工资,也不承担车辆用油、保养和维修,可以剔掉多年来最大的开支包袱。
“任务钱”,意思就是说,司机通过公司的车辆运营来获取收入,自然需要缴纳公司一笔,这似乎天经地义。这也是后来千夫所指的“份儿钱”的雏形。
“我记得,当时一个司机泪流满面地对我说,他不想离开公司,也怕担不起这么大的责任。然而,更多的司机选择了接受,因为他们需要这份工作。”张国庆说。
1995年,广州又出现一种“供车制”,将车辆所有权卖给司机,这对于一两年来收益固定的出租车公司来讲正当时。
当时出租车公司的人也疑惑,车都卖了,出租车运营公司到底经营的是什么?后来他们明白了,在剥离司机后,再次剥离运营资产,留下的有两块财富:一块是融资来的钞票,另一块是汽车牌照的经营权。“前者是死钱,后者是源泉,看不见,但可以源源不断地创造财富,而且可以获得银行的贷款。”张国庆说。
余波是北京北汽九龙汽车出租公司的一名员工,在执行“供车制”的那一年,他入行了。
1995年夏天,余波来到了一家民营出租车公司——北京北容出租汽车公司(下称“北容”)。“当时我们公司80%都是面的,我用2万元买了一辆,就跑起了出租。”余波对《中国经济周刊》说,“除了买面的的钱,那时候我们每个月向公司交1075元的‘份儿钱’。”
此时既然司机已经拥有了车辆所有权,“任务钱”自然就不存在了,于是“份儿钱”真正横空而出,叫“管理费”。
那么,因司机购车而产生的权利关系又如何用“份儿钱”解释?在合同中,将这笔缴纳的“买车钱”统一以“预交承包费”的形式表述,丝毫没有提到汽车的所有权归属问题。这也是当时一位“聪明”的经理发现的奥妙,并果断做出调整,本来是“所有权转让关系”就这样巧妙的转为了租赁关系。
半年后,在面的泛滥的情况下,出租车公司开始更换夏利,司机再次出钱买车。
1996年2月,余波再次筹钱。“我筹了11万元,买了一辆红色夏利”,余波说。但实际上,在1996年,一辆夏利车不到10万就能买到,而有的出租车公司加价更为厉害,甚至卖。